【人在澳洲】特殊的团聚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会把日子过得杂乱不堪,愁眉不展,是我们的欲求太多了吧?就像我花艺班的老师说的那样:人啊,需要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想要的很多。
人在澳洲

微露的晨曦透过粉色窗帘薄薄地洒在房间的一角,它轻轻悄悄地蜷缩着,生怕弄出声响惊扰了静谧的清晨。窗外有雨声,温柔的嘀哒声里饱含着雨点的小心翼翼。微光和晨雨在这平凡的一天里不期而遇,它们相视一笑,默契地緘口不言。我迷迷瞪瞪的醒来,依稀听到客厅外父母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们早起的习惯并没有因为特殊时期而改变。

老俩口在没有开灯的厨房客厅里静悄悄地忙碌着,他们把昨天晚上大家换洗的衣物该手洗手洗,可机洗机洗,收拾了小朋友一个人玩过家家而到处摆放的玩具,扫了地,煮上粥。收拾停当,便相继坐在沙发上看无声电视。这些年,母亲的睡眠不好,在无数个漫长又无以打发的夜晚,她习惯了躺在沙发上开着无声电视边看边睡。我们也想过许多办法来改善她的睡眠,效果都不佳。现在,趁着大家都还没醒,她便蜷缩在沙发里迷糊一阵。父亲也心疼母亲,他坐在边上尽量将电视声音调至无声,一会儿帮她掖掖被角,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去烧水晒衣服。这些日子,小孩不用上学,大人不用上班,这样的清晨就显得特别慵懒。原本热闹沸腾的年,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原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突如其来的疫情中集体失声静默了,在看似宁静与慵懒的清晨里其实满怀着深深的叹息与沉沉的惶恐。

听到各个房间里皆有动静,母亲便开始安排早餐了。母亲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人,她喜见子女悉数回家热闹欢腾的景象。今年,除了小弟,其他人都在家过年,她就特别的心满意足,虽然每天光是吃饭就花了她许多时间,但她乐此不彼。尽管这个年因为疫情的发生缺少了许多该有的欢乐与喜庆,但是母亲却显得非常幸福。自从送孩子们出国后,她就没享受过几个团团圆圆的年,孩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牵绊使得她子女承欢儿孙绕膝的梦想难以实现。今年是相对圆满的一年,儿女从世界各地聚拢到了老俩口身边。说实话,如果没有疫情,可能大家也都在忙着应酬新朋故友,过着日日杯觥交错,夜夜笙歌不断的假期。名义上说是回国与家人团聚,可真正留给老父母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洋刚从澳洲回家的第一星期,每日都在外面应酬,父母有时好几天都见不上他一面,老俩口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实则不快。谁也没料到,阴差阳错间,禁足令让老人家实现了与孩子朝夕相伴的愿望。

吃罢早饭,诺宝又开启了与她玩具朋友相亲相爱的一天。她把它们一一摆放在沙发床角,一一给它们安排角色台词。只见她一会扮演妈妈,一会儿扮演女儿,一会儿扮演医生,一会儿扮演患者,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神,忙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我在旁侧静静地欣赏她自编自导的一出又一出好戏,倾听着她的心声,不由地感慨万千:一个孩子,一套房子,她们现实的世界很小,小到没有玩伴,小到不足百米,小到很多时候只能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但,她们的内心世界又很大,大到可以与花鸟鱼虫,布偶玩具无障碍交流,大到可以穿越时空,上至天际,下至深海地自由翱翔,她们靠着还没有被设限的想象力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自在逍遥。诺宝已经十几天没有出门了,当一个个成年人都已经被“关”得心神不宁,坐卧难安的时候,她依旧是一副恬静可爱的模样,抱着各式各样的玩偶,演绎着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故事。对外面的世界,她丝毫没有成年人的渴望。

午饭后,父亲顶着风在窗台站了将近半个小时。近些日子,他常常久久地立于窗台望外面。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他在二十一楼望世界。深冬的风带来的是刺骨的寒凉,他的白发连同单簿的夹克在风中萧瑟凌乱,夹克里业已不再强健的身体显出了它嶙峋的力量,那是一种与时间和世界对抗的倔强。

在被无限拉长的时间的影子里,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木心先生的《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恍惚间,感觉回到了从前:“清晨的马路上,长街阴暗无行人,早餐店没开门,大家都勤快地为家人备好自制的爱心早餐。如今的日色变得慢,不出门,不聚餐,不逛街,不打麻将,一日只为三餐忙,一天只能陪家人……”其实,在我的愿景中,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中国人活得太过喧嚣,太过张扬,以至于忘乎所以,目空一切,以至于新的一年必须用如此沉重的方式开场。

从父亲母亲快乐的忙碌中我感受到他们与我有着相同的想法,他们也喜欢从前的慢生活。这一天,除却三餐外,我们终于有时间与父母排排坐,看他们喜欢看的电视剧,参与他们的话题讨论,甚至还要在父母分歧的意见中当个公正的“公证人”。因为疫情,我们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不要与任何人联系,不用成日抱着手机忙着回复各种信息,此刻的陪伴是心无旁鹜,是全心全意的。晚间,一家人还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打牌打麻将,要在平日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子女的耐心让老俩口在这一天里显得格外兴奋。夜已深,大伙儿都意犹未尽,恋恋不肯就寝。此刻,那盏闪烁在深沉夜色中的灯火是人间最温暖的亲情之光,它不仅照亮黑夜,照亮人前行的方向,更照亮我们或迷茫或阴郁的心。

凌晨,起床上卫生间的我听到了睡在沙发上的母亲发出的均匀的鼾声,这一夜,母亲睡得很踏实。

其实,这样的一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日:一家,一衣,一餐,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年四季,有序流转。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会把日子过得杂乱不堪,愁眉不展,是我们的欲求太多了吧?就像我花艺班的老师说的那样:人啊,需要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想要的很多。

疫情总是要过去的,暂时围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也总是要远走高飞寻求诗和远方的。闭门谢客的十几天时间让他们觉得满足,而临行前父母眼神中流露出的万千不舍也狠狠地抽打着子女的心,我们觉察到了自己对父母的亏欠,我们终于因曾经对他们的疏忽和漠视而在心中千万遍的自责!在这样一个特殊的中国年里,但愿,驱走的是疫情,留住的是母子深情!

Hands holding a gift box isolated on black backgr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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