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墨爾本的聖誕不下雪

澳洲生活

(一)

嚴格來說,此時的澳洲已經是夏天了,之所以還不敢肯定,那是因為每天早晚巨大的溫差。滿街的綠色,濃密的樹林間疏朗而斑駁的影子,是炙熱夏季最美的顏色,那簡直就像是晾曬在大地原野里的靈魂的衣衫。

後院的鳥叫得更歡了。一早到後院呼吸新鮮空氣,鳥兒就朝我齊齊鳴叫了。我跟它們說,今天麵包吃完了,明天再給你們準備好嗎?誰知,鳥兒們根本不買帳,叫得更大聲了,我無奈地說,我也沒辦法呀,現在沒有,你們不要那麼性急好不好?我在說鳥也在叫,奈何鳥多勢眾,我只好敗下陣來緘默不語了。兒子在房間聽到了我和它們的對話,忍不住說:媽咪,人家聽不懂普通話啦!我說,不應該呀,鳥兒成天在廣袤的天空中飛翔,見多識廣,應該懂好幾國語言才是……

我一直不很喜歡夏天,這種感覺在我對四季產生評價之初一直到現在不曾改變。夏天過於濫情,在這個季節一切都那麼易於腐爛,到處都散發著腐濁之氣。食物那麼不禁放,池塘里的水也生滿綠萍。蚊子蒼蠅以及各種蟎蟲,微生物充滿世界的每個角落。世界浮躁而膚淺,心不安生。

夏天喧囂,其實是呈現著另一種沉默的特徵,它釋放所有聲音,逼退一切發言者。蟬在密葉間殫精竭慮,石頭和土壤正在融化。萬物在生長中,抬高大地,曾板結的小徑也重新開始生長野草,卻把小徑掩埋了弄丟了。心野蓬勃蕪雜,迷茫阻擋光芒。大地上看不到腳印,翅膀只能在被遮擋的空中現出翅膀的局部。大地充血過度,生命遭遇另一種空前危機。

我並不陶醉和迷戀夏日的瘋狂生長。雖然我一直歌頌生長,但這生長和夏季都是世界的自然性,無須歌頌。它是四季更迭,時光滾動中的一環,是大地的受孕和孕育。是時間的消逝和穀物的逐漸呈現。你何曾見過世界如此充滿光澤?但我一直不陶醉於其中,所以我在跟隨世界靜止的部分行走,而心靈不來到這夏日,或許,我是跟隨別人來到別人的季節……

(二)

生平第一次見那茫茫蒼蒼的大雪是在八月時候的墨爾本。

風中夾雜著細小的雪花,迎面吹來,粒顆中帶著無限的冰涼,沾在帽子上,沾在臉頰上,沾在衣物的褶皺里,那樣悄無聲息地把你全身覆蓋,待到你驚覺,那份徹骨的冰涼已然沁入你的肌膚……

世界只剩下了黑白兩色…

原本青翠的大樹在雪海中低吟淺唱,簌簌落下的冰凌在這凍結的世界裡翩然起舞。風,引領著晶瑩剔透的雪花,灑向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腳踩的土地是白的,停下的車頂是白的,桌椅是白的,高大的樹木是白的,被濃霧籠罩的天空是白的,在如此世界裡,流動的人群似乎也要被這漫無邊際的白吞噬……

世界彷彿被凍住了,如果沒有調皮的風兒不時的提示,你一定以為這只是一個夢……

滑雪者的歡愉讓這冰天雪地有了艷陽般的溫暖。聖潔的冰雪世界是他們心馳神往的殿堂,誠然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雪海中縱情游弋……

雪地上,滑雪者猶如精靈一般自由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他們輕鬆地駕馭著腳下的滑板,在如飛的速度中感受大自然賦予人類的無限樂趣。

相較於其他人的遊刃有餘,人群中的兒子略顯笨拙。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站起,表哥表姐耐心的指導與攙扶最終讓他克服了內心的恐懼,雪地里終是留下了他一段長長的堅毅的軌跡……

臨近傍晚,氣溫驟降。大顆的雪拍打在臉上便有了刺骨的痛感,雪花飄落在厚厚的衣服上,凝結成了冰,而冰又被人的體溫消融,幻化成了水,於是水便透過纖維觸碰到了我們的肌膚……

世間所有肉眼可見的顏色中我最喜愛綠色和白色,一個是蓬勃的生命,一個是生命的底色。從墨爾本滿眼的綠色中走來,走向純潔無暇的白色,這是生命的走向,它詮釋包容了人生種種的是非曲直,生老病死,然後,用一地雪白讓一切終結又開始……

(三)

這樣的一天里,雨值了個滿勤。來墨村這麼久,從沒看見過天上的那些大神有一整天都乖乖上班不偷懶的,常常是六點多太陽把天幕拉開,七點多雲彩翻身上場,八點多太陽睡完回籠覺再出來露個臉,九點多烏雲籠罩大地,十點多小雨淅瀝而至,十一二點雨兒收場風兒上陣……就這樣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天就完結了。我其實非常同情墨村氣象局的工作人員,這樣的天氣他到底該說陰呢,還是晴呢,還是雨還是風?糾結啊……像今天這麼乾脆利落地報雨的情況估計幾個月難得遇上一次,我看也就今天,看天氣預報的人才會說:今天天氣預報說下雨,還真是下雨啊!言辭之中一定流露出無限的詫異……

窗外淅瀝的雨聲讓我想起我昨天還放了一塊麵包在後院的草地上喂鳥,不知道它們都吃光沒有,於是便冒雨衝去查看。草地上還依稀可辨麵包的痕迹,經雨這麼一淋它已經融化在青草的周圍,準備融入大地了,看來昨天的這份美食並沒有引起眾鳥的注意。我們經常會在馬路中間邂逅一大群白羽粉嘴的鸚鵡,我很是巴望它們哪天也能到我家的院子里做做客。

對於任何事物,我都虔誠地熱愛。我覺得並非只是有血有肉的生物才有生命,事實上,天地萬物都有生命——那雙你穿了很多年的寶貝鞋子,那輛永遠不會出毛病的車,那支永遠寫不壞的筆,那輛陪伴你跑遍天涯海角的腳踏車。我們全心全意地信賴他們,而他們也回過頭來保護我們,帶給我們許多美好的回憶。有些心靈已經蒼老,冥頑不化,他們會嘲笑你說:「太荒唐了!」然而,我想問他們一個問題:你內心深處是否閃現過一個渴望,渴望你曾經擁有過的第一輛腳踏車能夠回到你身邊?即使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你是否渴望過?你一定記得那種美好的感覺。你一定記得。當年,你一定幫它取過名字,對不對?比如說,飛鷹,疾風,或是閃電,有沒有?當初定誰把它帶走的?它在哪裡?你一定想過的,對不對?

這些日子聽了一些故事,這些故事在我腦海里不斷地被演譯成一個個活生生的畫面,很想很想把它寫出來,只是苦於這段時間的才思枯竭,於是越掙扎也越混亂……

我可以想像,從那古老的年代以來,人跟人之間的溝通,都是起源於一種渴望。不論是電視、電影、或者是書,都是在說故事。這種說故事的強烈渴望是全人類共有的。至於聽故事呢,那種感覺就像跳出自己的人生,走進別人的人生,即使只是短暫的片刻。而那種感覺,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一扇神秘的門,連接上那種與生俱來的神秘力量。

(四)

過兩天就是聖誕節了,奇怪的是,之前在中國的時候能時時感受這洋節給人帶來的快樂感覺,如今,身處該過聖誕的澳洲我反倒沒有了那份欣喜。櫥窗里裝飾得琳琅滿目的聖誕樹,那刻意營造出的白色唯美的聖誕雪景,以及那戴著紅色聖誕帽穿著喜慶聖誕服的大鬍子聖誕老人,在我眼裡突然覺得比中國看到的還要虛假。

那日清晨,在一陣隆隆的雷聲中被驚醒,故鄉夏日固有的雷聲原來在澳洲也可聽聞。冬至與夏至在世界的兩端盡情上演。

商場里人滿為患,大家都忙著採購過聖誕的物品。在澳洲過聖誕與在中國過年不同的是,中國的年熱熱鬧鬧紅紅火火,我們用震天的聲響去營造節日氣氛,彷彿只有滿大街叫囂的人聲車聲鞭炮聲以及各大商店門口的喇叭聲才能讓我們的心和情找到歸屬感。澳洲的聖誕不下雪,卻有著如下雪般靜謐凍結的心清。停車位很難找,三四層的停車場上上下下的兜圈始終是無處停泊,但哪怕你再心急如焚,不該你停的嬰兒停車位和殘疾人專用車位卻心平氣和地敞亮閑置著,沒有一個人會想著要佔用,他們只是一圈圈地走走停停,耐心地等待著那哪怕一早上都等不到的位子……

超市跟往常比起來也略顯擁擠,聖誕放假前夕大家總會多採購些物品以備不時之需。但不管如何的人滿為患,超市的自助結賬機前每個人都會自覺自愿地排隊,算好每一樣所購商品的價格,沒有人監督,全靠個人誠信。

於今年頻繁往返於中國澳洲的我來說,季節,混亂而嚴整,世界,喧嘩而有序。澳洲日漸炎熱的天氣里萬物都在生髮,聲響也是越發的多了。屋內,蒼蠅這不速之客的到來讓我驚覺:哪怕是在世界最宜居的城市——墨爾本,也一樣要有人間煙火。蒼蠅的嗡嗡聲非但沒有引起我的反感,反倒在我心裡激起了一絲清涼。它翕動翅膀振蕩空氣發出的聲響就像是拉開夏天帷幕的序曲,歡快中透著無限的生機。

窗外,蜂兒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鬚,猛然間想透了什麼,轉身疾行而去;瓢蟲爬得不耐煩了,累了,祈禱一回便支開翅膀,忽悠一下升空,,樹榦上留著一隻蟬蛻,寂寞如一間空屋,露水在草葉上滾動,聚集,壓彎了草葉,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

我雖然不很喜歡夏天,卻喜聞夏日驚雷的轟隆和震響。只有雷聲與烏雲懸浮在空中的時候,才能看到一點夏日世界本來的莊嚴。

商場里的聖誕老人引得許多孩子跟他合影,看著清涼裝扮的孩子和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聖誕老人那一臉的幸福,我啞然失笑:墨爾本的聖誕不下雪,聖誕老人穿這麼多會中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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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娟妃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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