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過錯了的日子

人在澳洲

(一)女人的吶喊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她已經僵硬的笑肌終於解放了,從門外到門內尤如一場變臉表演,終於可以卸下重重的面具,然後面無表情甚至蹙緊眉頭深深地嘆口氣了。

手上的兩大袋東西讓她的手臂發麻,由於他的工作忙碌,而她相對清閑一點,所以,買菜做飯甚至所有的家務活不知從哪天開始就全部落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今天那一袋子五公斤的米已經讓她力不從心了,更不用說那些花樣齊全的菜。

包往沙發隨手一扔,她甚至連水都沒喝上一口便忙活開了:打開水籠頭把早上吃飯來不及洗的碗洗了;淘米下鍋;剛買的菜分類處理好,該冷藏冷藏,該冷凍冷凍,殺魚、切肉、洗菜……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她抬頭望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他快下班了,可以點火炒菜了。

一如既往的,聽見他開門的聲音,然後換鞋,然後客廳便響起了電視的聲音。她招呼了他一聲,讓他準備洗手吃飯,他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噢」,便許久沒有動靜,只聽見電視里男女主角的柔聲蜜語回蕩在冷冷的空氣中。

一頓無言的午餐。兩個人似乎卯足了勁兒地要把桌上的食物掃蕩光。孩子已經工作了,只有周末才回來,那暖心的用餐情景也只有孩子在的時候才會刻意去營造,其它時間大多相對無言。

女人忍不住先開口了,語氣里透著討好:「這周末單位組織去看花展,你如果有時間就一起去吧?」他的嘴裡正咀嚼著一塊魚肉,顯然今天買的魚刺多了點,他嚼了一會兒,便連魚帶刺地吐了出來:「刺這麼多,怎麼吃?」語氣生硬,有些惱火。「這是在路邊看到的,一個老人在賣,野生鯽魚,想著燉湯喝應該挺好……」女人用怯懦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反應,她便又問了一遍:「周末一起去看花展吧?正好放鬆放鬆。」他已經吞下了最後一口飯,隨手把桌上的殘渣收到碗里便起身往廚房走去,留下一句差點把她噎著的話:「放鬆?你如果讓我在家裡睡上兩天,那便是最好的放鬆了。」

她語塞了,望著他面無表情地從她面前走過,然後拿起手機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

這樣的冷戰在這一年當中不只一次發生了,最近一次是因為那晚上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而男人則拿著手機不知與誰熱聊,女人見狀,隨口說了一句:「跟誰聊得這麼起勁呢?小心眼睛,有時間也陪我說說話唄。」原本平常的一句調侃卻引來了男人大發雷霆,他呼地一下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說:「我玩玩手機怎麼啦,妨礙你啦?我白天工作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你這是不信任我還是別有用心?」然後,他便拿起了桌上的水杯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女人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說錯了什麼會讓他發這麼大的火,然而,還沒等她回過神來,男人又重重地甩出了一句尤似晴天霹靂的話:「現在的我很討厭你知不知道,有事沒事天天嘮嘮叨叨,在單位要跟孫子似的,在家還要被你念緊箍咒。」一時間她眩暈了,淚水奪眶而出……

男人抱著枕頭去兒子的房間睡了,這一夜她徹底失眠……

漫漫長夜裡,淚水一遍又一遍打濕了枕頭,那句錐心刺骨的「我現在很討厭你」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傷透了她的心,現在的她有點絕望了。到今天晚上她才有時間去回顧自己跟他二十幾年的婚姻:原來的她家庭條件優越,而男方一無所有,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吃穿不愁,從兩地分居獨自拉扯孩子成長到現在孩子學業有成夫妻團聚。艱辛的生活染白了她的每一根頭髮,當其他的同事打扮地花枝招展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經常相形見絀,但她在心裡安慰自己,外表的美只是一時的,我把家庭拾掇好,這比什麼都美。別人經常邀她外出遊玩,每每這時候她都會擔心老公兒子在家是否能照顧好自己,於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婉拒了大家的好意。對此,她一句怨言都沒有,甚至現在,因為體諒他工作壓力大而時時原諒他的無明火,卻不知在他心裡,他已經非常厭惡她!

想到這裡她悲從心來,怎麼也無法入睡的她便坐在漫無邊際的夜色里等待天明。往事歷歷,那生活中一次又一次的坎坷挫折她都咬牙挺過了,她沒覺得苦,相反,對生活還始終充滿希望。現在生活是越來越好了,孩子在她的教育下也很懂事上進,根本就無須他們擔心。她現在所有的念想就是好好跟他過好二人世界,彌補之前多年分居的遺憾,誰知,原來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終於,在黎明破曉前她想通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這些年是自己把位置放錯把日子過錯了,一直自以為的付出或許還給對方增添了負擔。從此以後,為自己活,該玩玩,該樂樂,給自己的人生留些念想,不要讓遺憾更加遺憾……

周末,她跟同事們一起出門賞花了,生平第一次,心無掛礙。背著相機,她到處拍。也是生平第一次,她發現原來世界這麼美,花兒如此嬌艷。這時一個男同事走上前,問她怎麼不把老公帶來,還沒等她回答,同事緊接著又說了一句:「你愛人可幽默風趣了,我們常常在一起玩,有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冷場。跟這樣的逗逼一起生活,你應該每天都很開心吧?」

一時間,她無言以對……

(二)男人的心聲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聞到了廚房裡飄來的一股燉魚的濃香。透過玄關的玻璃,他看到妻子正在手忙腳亂地準備著午飯。他沒吭聲,隨手關上房門。他的妻子聞聲轉過頭說了一句:「回來啦,洗手準備吃飯。」

他沒有應答,隨手把公文包往沙發一扔,自己也重重地坐了下去。廚房裡傳出的聲音讓他有些煩躁,於是隨手打開了電視,電視里正在上演那種專門哄騙女人的偶像劇,一群沒有頭腦的痴男怨女,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了,此時他只想閉上眼睛什麼話也不說的休息一會兒。「趕緊去洗手,準備吃飯了,魚湯涼了就不好喝了。」妻子再次催促。他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略顯憔悴的面容上有了不易察覺的慍色。

落坐,妻子已經把飯都為他盛好了,他環顧了一下餐桌,三菜一湯,對於兩個人來說略顯太多了。他之前就對妻子建議說可以少做一點,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主要是妻子一邊做還一邊抱怨,抱怨買菜累,做飯累,收拾累。在他沒有升職之前這些都是他包攬的,妻子嬌小,而且從小家庭條件比較優越,沒吃過什麼苦,所以他覺得他多做一些理所當然。但是,自從他經過自己努力也通過丈人家的一些關係終於升上單位二把手的職位後,繁忙的工作終於讓他無法再顧及自家的廚房了。

自從兒子去讀大學後,他們夫妻之間的溝通就越來越少了,除非是為了聊孩子的事,否則他都覺得和她無話可說。妻子在學校工作,一輩子都跟孩子打交道,所以思想單純。現如今,政府部門的工作壓力很大,況且,工作中的事情跟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好說的,如果她問起了,他也就含糊其詞地應上一兩句。在他的思想里,妻子經常幼稚地可笑,平時不讀書看報,閑暇時間只知道追泡沫劇,很多時候他是想跟她說說話,但是一看到她那毫無神採的眼神一臉的無知,他馬上就沉默了。

近些日子的情況更為糟糕,他把她視為「更年期婦女綜合症」,經常一到家就嘮嘮叨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動不動就說個沒完,有時候夜裡很遲了,她睡不著覺,就非得把他弄醒問一個沒有必要那時討論的問題,他被她搞得有些神經衰弱。

這些天上級領導輪番到單位檢查工作,材料要做一大堆,忙得焦頭爛額。他已經好幾個晚上都加班了,此時他只想靜靜地吃上一頓飯,然後靜靜地睡個安穩覺。「周末我們單位組織去看花展,你如果有時間也一起去吧?順便也放鬆一下。」妻子問丈夫。丈夫的嘴裡正嚼著一塊魚肉,可能是鯽魚的刺太多了,讓他覺得很不耐煩,他惱怒地連魚帶刺吐了出來,生氣地說:「以後不要買這種魚,刺那麼多,萬一卡住了怎麼辦?」話一出口,他有些懊悔,明知是自己的原因,他卻遷怒於一條無辜的魚。如果妻子沒有再絮絮叨叨地說魚的來歷,魚的營養,那這頓飯至少不會不歡而散,而他至少不會甩出那句:「看什麼花展,哪有閑情看花展,如果你可以讓我安安靜靜地在家睡兩天就是最好的放鬆了!」

他沒再搭理妻子,自顧自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看新聞。自從上一次因為手機跟妻子大發雷霆之後,他便很少在家使用手機。那天,他在同學群中與同學熱聊,難得休閑時光,年過半百的同學們個個都有自己精彩的人生軌跡,一些有情趣的女生也會針對他寫的一些文字進行評論,這給他的生活帶來了一些色彩。誰知,正當他們聊得起勁時,妻子一邊看電視一邊來了句:「跟誰聊得那麼開心呢?平時都沒話對我說,想必都對別人說了,愛護好眼睛!」或許妻子是想調侃一下他,乃不知,他卻聽出了尖酸刻薄的意味。當下,一股無名火蹭得一下就上來了:「我玩玩手機怎麼啦,妨礙你啦?我白天工作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你這是不信任我還是別有用心?現在的我很討厭你知不知道,有事沒事天天嘮嘮叨叨,疑神疑鬼的,在單位要跟孫子似的,在家還要被你念緊箍咒。」之後,隨手拿起一個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妻子愣住了,她不知道丈夫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滿心委屈地她頓時淚流滿面。丈夫看也沒看她一眼,直接進主卧拿了自己的枕頭去兒子房間睡了。

夜間,他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胸口猶如壓著一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年輕時候,夫妻分居,兩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彼此之間還相處的較為融洽,那時他的工作也沒那麼忙,節假日,他便包攬了所有的家務,盡量陪伴他們母子倆。現如今,物質生活越來越好,夫妻團聚,孩子也長成了一個有思想的大人,而生活中的情趣卻消失殆盡了,這是誰的錯?一直以來,在外人面前,他都是一個風趣幽默平易近人的人,單位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他,當然,這樣的一團和氣里多少都有刻意討好曲意逢迎的感覺。上班,除了做事,更在做人,老闆、上司、領導,需要仔細應付,他是你的生活來源,衣食父母;對同事,對下屬,你同樣不能掉以輕心,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集體里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隨時都能上演一出宮斗戲,這是對內;對外則更不能大意,無論甲方,乙方,合作愉快,各取所需,才能皆大歡喜,這需要歷練,需要智慧。因此,有人說,班上得好的人,處事能力佔百分之三十,處世能力佔百分之七十,你得了悟上班哲學,它與中國人做人的哲學相通,歸根到底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在單位必須以一副假面示人,回家還要面對越來越無理取鬧疑神疑鬼的她,不知不覺間,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一夜無眠的他隱隱感覺妻子的房間里傳來了啜泣聲,他有些愧疚,但是,他沒有起身去安慰她的慾望。他希望她周末去賞花,事實上他一直都鼓勵她多外出走走,多去見見世面,況且,她這段時間喜歡上了攝影,兒子給她買了單反相機,他們都支持她的任何興趣愛好,目的就是想讓她能開心快樂一點,而她,總是拿他們倆說事,怕沒得吃,沒人照顧,擔心這擔心那,有時候她的執念讓他很無奈。

周末,餘氣未消的妻子跟同事去賞花了,他在家睡了一整天。晚上,妻子回家,她在門外站了很久才掏出鑰匙開門。進門的那一刻,被花映得滿眼發光的她看到了一桌熱騰騰的飯菜,還有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待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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