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 「寶寶會」和「足球會」

可惜一場「足球會」,只觀摩了一小半。廢紙巾也忘了扔,寶貝一般又帶回家了。
人在澳洲

早上散步,與華人女遠鄰相遇,我依照中華民族的傳統習慣,隨口問:「吃了嗎?」不料,她也依照中華民族的傳統習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答:「昨天周末,超市關門晚,9點(21點)過我才買菜回家……」我心一涼,知道糟了,她要丟開話頭,繞一個大圈子,才回到話頭上。這是令人恐懼的。平生最怕女士從頭說。何況她還不停地眨眼癟嘴聳眉,加強語氣,試圖增強感染力。十多分鐘後,講故事活動還在繼續。而且不能打斷,打斷就不禮貌,甚至可能引發不歡。結果我的問話,這位拉開架勢聊大天的禍友,根本就沒回答。

中午出門,先偵察。還好,沒有華人女遠鄰的影子。

沒走多遠,在口袋裡摸到幾張用過的紙巾。噢,是昨天的「老物件」,雖然帶回家了,卻忘了扔。

澳洲居民區,自古以來就沒有清潔工,也不設公用垃圾桶。各家分類垃圾桶,都在門外。但,不能把廢物扔進私人桶里。垃圾分三種:生活垃圾,花園垃圾,可回收垃圾。每家每戶,一直很重視垃圾分類,已經形成習慣;而且這種習慣,在當地人,是從祖輩傳下來的。每周二(各區不同),須把垃圾桶推到路邊發獃,安靜等待清運車。有一天,我家的可回收垃圾桶被清運人員拴紙環了。以前在別處見過,沒有在意,這次得琢磨琢磨。紙環上有分類介紹,這早就學習了多次;還有一行手寫字,問題就在這裡。趕緊查電子詞典,一個單詞一個單詞挖掘,拼接,排序。意思是:包裝用的小泡泡塑料薄膜,不屬於可回收垃圾,提請注意。垃圾清運人員很權威,因為人人平等,絕無高端禽獸打「低端人口」耳光,甚至動用警察驅逐他們的事發生。我這一輩子肯定能記住:包裝用的小泡泡塑料薄膜,不屬於可回收垃圾!

此時,我還「惦記」著那幾張廢紙巾。

每個居民區,至少有一塊綠地,小則設有兒童樂園,足夠本區兒童玩耍;大則包括足球場、籃球場。綠地有公用垃圾桶。那就去綠地。

周末,或節假日,綠地總有活動。今天,兒童樂園沒什麼人。兩個足球場,一個由青少年佔領,一個在開「足球會」。以往參加過「寶寶會」,就是各家的小寶寶,歡聚一堂,家長孩子,都遊玩,都吃喝,都交流。「足球會」,則由家長陪著,指揮幼童,往縮小版的球門裡,踢球。場上有教練,可見有的家長是深懷期待的。

公共投幣烤爐就在場邊,站著好幾個義工。老外比較實在,實際,穿一身工裝四處溜達,一樣泰然自若,不作假,不自卑。義工多半也是本次活動的組織者,在為大家準備披薩、三明治、麵包、漢堡、水果,煎烤香腸、雞塊、肉串、魚片——魚片種類較多。披薩上或漢堡里,有秋葵、蘆筍、西芹、歐芹、洋蔥、土豆,以及蛇豆、洋薊、羅勒、芝麻菜等怪菜。蛇豆胳膊粗,一兩米長,可怕;洋薊長得像菠蘿,兇惡;羅勒是青葉菜,氣味濃烈,模樣嬌柔,吃法類似芫荽;芝麻菜也是青葉菜,散發著芝麻香味,不過葉片形狀乖張。若是華人組織並承辦,才可能出現滷肉、雞爪、肥腸、豆腐乾、豬肚牛肚等。總體說來老外對動物內臟成見很深。例如,他們想不通:一個裝過豬糞的碗洗凈消毒了,也沒人拿來裝食物。可是中國人為什麼能吃下豬大腸呢?怎麼解釋得清!以往有礦泉水或飲料,今天沒有。但照例,活動場地有固定的直飲水管——就是自來水管。老外,無論大人小孩,都喝冷水。

關於經費,是這樣的:誰都可以當組織者。由組織者,根據活動規模等,向政府申請資金。很快能批下來,用於當次活動。有貪污犯嗎?我想是沒有的。有提前把購買的東西,運到家裡,藏下一部分,一家人慢慢享用的嗎?我想是沒有的。我相信,他們搞歪門邪道肯定沒有某些中國人專業。老外為什麼基本能做到,人人兩袖清風?據哲人說:「有很多事情你當時想不明白,別著急,過一段時間你再想,就想不起來了,也就不需要明白了。」所以我希望馬上明白。可是就是沒有明白。

上次「寶寶會」,我帶了寶寶(外孫女)來。寶寶還在吃奶,由我代她,吃了一整個披薩。三明治里藏著生魚片,沒吃。漢堡也一般,沒吃。披薩好吃!據說,披薩的爸爸是中國餡餅。很多很多年前,老外到中國學做餡餅,滿師後回國自己做。可是怎麼也把餡裝不進去,乾脆抹在面上,「改良」成披薩。烤煳的,大夥都不願意吃的那種披薩,最好吃!我雖然不幸年過半百了,卻有幸仍然正陷於這輩子胃口最好,每天都渴望吃掉整雞整鴨整魚整個南瓜整兜白菜的美好年華里,出不來;當然也不想出來。本來我是可以吃下兩個披薩的,因為不太熟悉情況,沒敢放膽享用。但後來還是補吃了一個越南麵包。這說明有越南人參與了組織工作。越南麵包也好吃!我們四川人喜歡吃滷肉鍋盔,大頭菜鍋盔,三絲鍋盔,牛肉鍋盔。那麼,就吃越南麵包吧!吃一個麵包,等於吃了幾種鍋盔。當時就暗下決心,以後凡開「寶寶會」,我都來,寶寶不來我也來,甘願提升成老寶寶!此刻,看見披薩,想的卻是:自己不是幼年踢球健兒,也不是健兒家長,不好意思吃。其實是可以吃的。本區居民,甚至過路人,都能參與;參與,包括吃。最後我也沒法讓自己客氣,還是積極投身於吃披薩大戰了。

老外吃完油膩的東西,不忌諱公開舔手指。順序一般是,中指食指大指。舔了再揩再洗,甚至只揩不洗。那麼我也舔,舔五指,比他們舔得多,心裡充滿莫名其妙的愉快。

穆斯林女士們未進進球場,都站在欄杆外,不怎麼欣賞自己的孩子踢球,而是嘰哩哇啦交流著什麼。也許,在各自黑老公,彼此誇孩子呢。不會捎帶歷屆男友吧?

我觀察了一下,可能因為派別各異,年齡不同,裝扮分幾種:露臉的;不露臉,只露眼睛的;連眼睛都擋著紗網的。總體看來,披掛都很嚴實,短腿的也不用擔心,不用自卑了。有些女士穿戴很像穆斯林,其實是印度人(印度也有部分穆斯林),仔細看,能分辨出來;尤其印堂貼個紅疙瘩的,更是。看見只露眼睛的女士吃披薩:從鼻子和臉巾之間,那二指寬的縫隙里,探進披薩,披薩豎著,一寸寸短下去。有趣。也納悶。不敢久看。因為不能久看。更不能眼放油光,心懷鬼胎。否則,她們那深邃的眼睛,會抽出令人膽寒的兩鞭目光。

老外和老外的孩子,一年四季都有穿短衣短褲的。夏天,有的女士,上身只裝飾一副胸罩式短衫。休閑時,活動時,打光腳是常事。喔,黑人嘴唇厚,毛髮少,腳底是白的呢,指甲趾甲呈肉紅色,手心、口腔裡面的顏色也大致和我們一樣。黑女人,到了晚上都能自動隱身,有的,身材好得不得了。一笑,滿嘴全是結結實實的白牙齒,似乎能咬斷鐵絲。原來無論什麼膚色,都有美人丑胚,黑皮膚也可以讓人驚艷,可以美不勝收。喔喔,白人嘴唇薄,毛髮濃密,背上瑕疵多,例如小紅點小黑癍多。但有一批人,專門把身體晒成麥色,麥色肌膚光滑玉潤,性感火辣,看不見瑕疵,男女老少都健康而魅力十足。喔喔喔,黃種人嘛,嘴唇厚薄適中。別的方面,估計大家早知道個大概了。老外及其孩子,都比華人和華人寶寶健壯。但是,似乎,老外的頭部怕冷,因為,儘管他們常常一身短打扮,穿拖鞋,打光腳,卻愛戴絨帽毛線帽。

觀賞了好半天。球場上,陣地戰英勇,游擊戰機智,大混戰熱鬧,各有特色。

除了居民區的足球場外,學校還有足球場——幼兒園也有足球場。另有露天操場和室內操場,以保證風雨天仍然能夠鍛煉。但都沒有乒乓球台——白人不是打乒乓球的品種,基因決定他們是乒乓球凡人,他們就不掙扎了。中國人,男人,不是打足球的品種,卻一直胸懷雄心壯志瞎折騰!

經常聽到同胞胡說八道:我們14億人里選一支足球隊,澳洲2500萬人里選一支足球隊,一定能把澳洲打輸!要知道,我們的14億人里,只有一百多萬人玩足球;他們的2500萬人里,卻有300萬人玩足球。那麼,不是13億人和2500萬人的角逐,而是一百多萬人和300萬人的對決。尤其是,澳洲家長平均一周在工作日里花3個小時,在周末花2.6個小時,送孩子去參加體育比賽或訓練呢。各地的俱樂部,也組建了兒童足球隊,一般是每歲一個隊。平時每周訓練一次,周末有賽事,由七八個隊打雙循環。那麼,中國隊不輸才怪!

我想,我的孫輩,一定要養成積极參与戶外活動的習慣。爭取將來活到澳洲人的平均壽命——84歲!突然想起「96歲楊振寧越活越滋潤,42歲翁帆不得不服老」的新聞。對,就照楊振寧那樣活。可是翁帆好可憐!

一串華語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抬頭,華人女遠鄰,一手舉肉串,一手舉烤腸,站在不遠處,不停地眨眼癟嘴聳眉,加強語氣,試圖增強感染力。臉上每一次細微的表情變化似乎都蘊含深意,表明自己不是普通角色。她正與另一位女士,高調交流各自的孩子,在初始狀態時糞便的顏色、形態和味道。邊交流邊吃,吃得津津有味;還自得地笑,居然笑出了雞聲來,彷彿「足球會」的花費,都由她們買單。這種高調在國內常見,在澳洲則屬於噪音,容易引起反感。太猖獗了別人還會報警呢。

我決定放棄下一個披薩,立刻走掉。離女遠鄰遠些,直達燈火闌珊處,她翻跟頭也追不到,才好。

可惜一場「足球會」,只觀摩了一小半。廢紙巾也忘了扔,寶貝一般又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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