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中秋徵文】中秋隨想

這是我在悉尼度過的第五個中秋節，也是第五個毫無節日氛圍的中秋節。

記憶里中秋是團圓的日子。全家人聚在一起，做些愛吃的飯菜，擺上月餅，有滋有味地吃一頓團圓飯。晚飯過後是我最愛的「接月亮」時間，一張大大的圓桌，擺上各種時令的水果，寓意五穀豐登，正中間的位置就是大月餅的地盤。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回味著古老而久遠的嫦娥神話，其樂融融，好不愜意。我望著夜空中那輪圓圓的明月，心中滿是對未來的好奇與期盼。

人越長大就越想要回憶從前，走得越遠就越想要回歸本源。出了國之後，愈發覺得自己離記憶里的故鄉越來越遠，愈發覺得自己離原本的朋友越來越遠。
時間如白駒過隙，思念隨歲月流轉。我瘋了一般想念記憶中那一塊小小的地方，那裡天空總是晴朗，路邊的小吃攤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空氣中漂浮著的都是爆米花的清香。那裡的月餅沒有精美的包裝，沒有多變的口味，但咬下一口，滿嘴香甜。然而人來人往，物是人非。彷彿只是一瞬，天旋地轉，一切盡不相同。一棟棟高聳的摩天大樓拔地而起，閃爍的霓虹燈讓人睜不開眼，雜亂荒唐的信息轟炸讓我不禁有些恍惚。一切都在改變，只有我，站在原地，永遠靜止，找不到歸途。

與此同時，我無法輕易融入現在所處的這片土地，只是覺得在被自己暫處的自由民主世界以及原生國家的背景給撕裂。我到底是什麼人？我能否像一個自由社會的人那樣生活？身為一個異類，我唯一​​的財富就是我的扭曲，我的瘋狂，那是我從我小時候，就根植在我內心，無法輕易抹掉的荒唐。自由社會的人，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我們的痛與傷，無法理解我們的恐懼與害怕。我很難跟他們解釋事情在中國是如何運作的，事實上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它們究竟是如何運作的。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我們所面對的現實的困境，僅僅是報以禮貌的同情和獵奇，同情我生長的迷人而恐懼的異域。於是我在信息的煙塵中，艱難地尋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互聯網這片浩瀚的海洋中，我們彷彿一座又一座孤島，只能憑藉彼此微弱的電流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一邊是不可談的真實，一邊是所謂的「唯一的真相」。當傳統、故鄉這些本來是文化認同的辭彙被綁上政治認同的戰車，當瘋狂成為整個國家的信條，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融入其中。

我想，我回不去了，我永遠都回不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地方，再也沒有一個能被我稱之為「家」的地方。我永遠也忘不了有一個「那裡」養育了自己，那裡破爛不堪、遍地腐朽，是我不願回去的家。

又是一年中秋，我抬起頭，星空依然浩瀚壯美，月光依然柔情似水。然而有多少目光早已疏離了星空和月光？或耽於華燈璀璨的酒筵歌樓？或縛於煙火物質的名韁利鎖？我想，我年少時曾久久注視過的那輪明月或許早已遺失。

作者：小球（悉尼）